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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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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話音落下, 鐘毓就看到眼前的岑鳶明顯楞了楞。

她見狀,正打算再說些什麽,餘光卻瞥見岑鳶突然黑了臉。

鐘毓張了張嘴, 下意識就將還沒來得及說的話咽了回去。

太傅大人變臉變這麽快的嗎?

翟方野在聽到小夫人說話的時候心裏便暗叫不好, 方才自己開門的時候就看見太傅大人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外, 也不知屋內的動靜被他聽去了多少。

想到小夫人如翻書一般迅速的變臉,他實在沒忍住擡頭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太傅大人。

果不其然, 此刻站在門外的太傅大人臉色雖然不至於陰沈,但也實在算不上好。

翟方野見狀立刻垂下眼, 因為他心裏十分清楚,方才小夫人帶著自己和小虎一起下那什麽棋的聲音絕對被門外的太傅大人聽到了。

可是這倒也不能怪太傅大人冷臉, 哪有人會在被人擄走之後還和綁匪相談甚歡的?

更別提這樣的相談甚歡還被急急忙忙前來尋人的夫君聽了進去。

想起先前在朝堂之上, 岑鳶三言兩語就將那幾位老古董氣得七竅生煙, 翟方野頓時如臨大敵——

他一個武將, 怎麽可能說得過這位心眼子能在肚裏拐十幾道彎的太傅!

雖然心裏有些發怵,可翟方野的嘴唇還是緊緊抿了起來。

仿佛下了什麽決心似的,他用那雙故作兇狠的眼睛左右看了看。

見一旁的岑二此刻正一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身後的小夫人, 翟方野突然一個猛沖,撞開岑二徑直跑了出去。

絲毫不管身後的小夫人以及房裏的小崽子。

鐘毓的目光緊緊註視著那道如同身後有狼追趕跑得飛快的身影, 面上一片震驚。

好半晌,她才緩過神來。

可不等她挪回視線,耳邊就響起岑鳶那道沒有絲毫感情的聲音。

“你, 認識他們?”

“不認識!”鐘毓下意識回道。

她扭頭看著岑鳶的眼睛,又使勁猛搖了兩下頭,似乎是為了讓他相信自己, “我真的不認識!”

“我是被他們敲暈了劫過來的!”

岑鳶聞言有些沈默。

他看著面前一本正經望著自己的鐘毓,忍了好幾次才將那句“方才屋裏的笑是自己聽錯了”的話摁回了心底。

鐘毓見男人聽了自己的話後半晌都沒有反應, 以為他是不相信自己。

想到自己還要靠岑鳶保著自己的小命,她的心裏立刻警覺起來。

可千萬不能讓太傅大人對自己心生懷疑。

鐘毓垂眸想了想,然後突然朝岑鳶那邊走了幾步,直到站在男人的眼前才停了下來。

她微微偏頭伸手扯了扯頸側的衣服領,然後沖岑鳶歪了歪腦袋,示意他看自己被人劈了一掌的後脖頸。

起先岑鳶還不太明白鐘毓的這番舉動是什麽意思,可就在他順著眼前人歪頭的動作看到白皙頸側此刻正落著一道紫紅色掌痕時,岑鳶的眸光驟然緊縮。

“大人你看!”鐘毓渾然不覺男人眼神的變化,她一心只想讓岑鳶相信自己沒有騙他。

可能是因為一直都沒聽見男人的動靜,鐘毓又信誓旦旦地加了一句,“我真的是被他們打暈劫走的。”

話音落下,她就感覺到自己努力扒著衣服領的手背忽然覆上了一只溫熱大掌。

鐘毓楞了楞,下意識仰頭看向岑鳶。

岑鳶沒去看鐘毓的眼睛,只伸手將眼前人扯著衣服領的手輕輕拿開。看著細細脖頸上印著的痕跡,男人的面色微微有些僵硬,但很快又恢覆如常。

岑鳶微微用力將領口處的褶皺一一撫平,直到那抹十分刺目的紅痕被完完全全遮掩住後,他才擡腿,沈著臉一言不發地越過鐘毓直直進了房裏。

身後的岑二見狀,連忙沖還楞楞站在原地的夫人擠了擠眼。

鐘毓猛然回神,轉身看著此時已經走進房裏的男人。

“你……”她正想說房裏還有一個小孩子,卻不料岑鳶絲毫沒管此刻坐在床上正警惕望著自己的小崽兒。

他一撩大氅,直接坐在了桌邊。

而後一雙黑眸直直看向還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的鐘毓。

“過來。”

......

鐘毓坐在桌邊,一會兒擡頭看看坐在自己身側一直不說話的岑鳶,一會兒又扭頭看看坐在床上雙眼正警惕盯著身邊人的小虎。

她在心裏默默思索了一番,覺得岑鳶這樣應當是有話要對自己說,只是礙於小虎在,所以才一直沒有開口。

“小虎,你去看看......”鐘毓立刻扭頭對著床上的小虎笑瞇瞇說道,“去看看翟方野取個果脯怎麽還沒回來。”

小虎直到小夫人此刻是想支開自己,雖然他原本還有些不情願,但看著此時桌邊坐著的男人此刻正壓著眉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他耳邊卻回想起之前祁大哥給自己說過一個心如蛇蠍的男人。

他說那人是當朝太傅,還告誡自己那人面白心黑,千萬不要在明面上與他對著幹。

不知為何,此時此刻的小虎就是莫名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應該也像祁大哥說的那樣,心如蛇蠍,面白心黑。

不能和他對著幹。

小虎嗖地收回一直盯著男人的目光,然後一骨碌翻身從床上爬了下去。

他目不斜視地路過桌邊坐著的二人,推開門徑直走了出去。

鐘毓看著小虎關上了房門,而後露出一個自認為十分貼心的笑容看向岑鳶:“大人,你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

岑鳶目光落在鐘毓的臉上,面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他腦海裏忽然想起前不久祁臨風在廂房內給自己的說的那些話。

雖然已經知道這位羽林大將軍帶走鐘毓並不是惡意為之,但看著面上沒有半分驚懼之色的鐘毓,岑鳶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內心的疑問。

“你......”他神色有些覆雜地開口,“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被人劫到這裏來的?”

鐘毓聞言,臉上一直掛著的笑容忽然就消失不見了。

她目光十分平靜地看了岑鳶好半晌,再開口時聲音裏已然沒有了方才的笑意。

“我當然知道自己是被劫過來的,”鐘毓側了側頭,“方才還不是給你看我頸側的掌痕了嗎。”

岑鳶聞言,搭在腿上的手不由自主地蜷了一下。

“可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才能尋過來,也不知道他們口口聲聲說劫我過來是在保護我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鐘毓微微頓了頓,聲音不知為何有些沙啞,“所以我只能用自己的方法保護我自己。”

她看著岑鳶,眼眶微微有些濕潤。

“在你來之前,我裝得很累。”

她根本就不知道被人敲暈了醒來之後站在床前的三個人都是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因為什麽事情將自己劫來此地。

睜眼後的那短短幾瞬翻遍了腦海裏的原著內容也找不到答案。

她也不知道那位被自己遣去買紅豆蒸酪的小獄卒有沒有回來,有沒有稟告給岑鳶自己不見了。

她更不知道岑鳶在得知自己被人擄走之後,還會不會像先前卿雲劫走自己的時候那樣來尋她。

她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除了岑鳶,再無其他能信之人。

所以她只能靠著三個陌生人的話,小心翼翼地裝作自己已經信任了他們。

然後借著心裏那點幾乎虛無的期冀一刻一刻地等岑鳶過來。

“對不起。”

鐘毓聽到岑鳶忽然沈沈嘆了一口氣,然後他說,“我來晚了。”

-

岑鳶坐在時不時有些顛簸的馬車裏,閉著眼睛背靠在車壁上穩如泰山。

“少主,”岑二的聲音隔著車簾傳了進來,“您方才為何不直接將夫人一起帶回來啊?”

興許是從客棧出來之後實在想不通,一直到現在他才忍不住問出口,“那羽林軍的祁大將軍與夫人非親非故,有什麽要事是需要將夫人擄過去的?”

一直沈默坐在旁邊的岑一也冷不丁開口說道:“不該把夫人留在客棧裏的。”

車裏的岑鳶卻絲毫不管外面二人是如何的抓心撓肺,他靠在車壁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連眼睛都懶得睜開。

直到耳邊忽然傳來岑二頗有些情緒的小聲嘀咕,“也不知那祁大將軍能不能照顧好夫人,方才離開的時候夫人險些都要摔了......”

想起自己方才離開的時候,鐘毓猝不及防地往前一撲,岑鳶那雙原本閉著的眼睛突然睜開。

他眉心微微蹙起,垂眸看著自己被那人抓住的前襟,良久,他忽然伸手摸了摸。

柔軟的布料摩擦著岑鳶的手,可下一刻,一個明顯不同於的布料的東西貼上他指尖。

那是......

岑鳶猛地將東西從前襟裏抽出來。

那是一張被人撕地很小,而且已經揉搓地很軟的紙。

岑鳶的目光緊緊盯著紙上僅有的八個字,向來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上此時卻罕見地有些波動。

因為那張紙上歪歪扭扭寫著——

李子死蹊蹺,尋仵作。

電光火石之間,岑鳶心中恍若有巨石重重滾過。

因為他從沒有想過,三年前章行舟一案的導火索,也就是李大保被人打死的那個兒子。

死因會有誤。

而給自己塞了這張紙片的人,是想讓他去尋當年為李大保的兒子檢屍的仵作,重新調查那樁三年前就被人忽略掉的死人案!

倘若死因有誤,那章行舟的案子,就是板上釘釘的被人陷害。

想到這裏,岑鳶的手驟然攥緊那張紙條。

他以為鐘毓想要去看卷宗是因為鐘延川的緣故,甚至他還在想,倘若她真的是為了鐘延川才去看的卷宗,那是不是就說明她對自己從來就沒有說過實話。

可他根本就沒有想到,鐘毓真的會去找有關三年前那樁案子的卷宗。

甚至還找到了李大保兒子的卷宗。

他知道那間房裏堆著數不清的卷宗。

可他不知道,那位瘦弱得好像一陣風就能吹走的女人,是如何在那些如山的卷宗中找出建興兩年十一月的仵作驗屍紙。

他也不知道,她在參透那樁陳年舊案的那一刻,究竟有沒有驚慌失措。

岑鳶垂下眼睫看著手心裏已經被自己捏皺的紙條,眸底有些發紅。

他平生頭一次,竟生出些後悔來。

方才不該按照祁臨風的話將她留在那裏。

他該將她帶在身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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